专访中戏副教授李雅菂：表演指导重在挖掘角色内心的最高真实
李雅菂和吴京 受访者供图
(记者 应妮)表演指导是一个怎样的工种?在现场如何工作?是否真如有的喜剧电影所呈现的桥段，“45°看天，三秒后看前方，深情状，落眼泪……”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中央戏剧学院音乐剧系表演教师李雅菂副教授，曾以表演指导的身份和吴京、吴君如、沈腾这样的专业演员，彭昱畅、张艺兴等明星演员，以及郎平女儿白浪、排球冠军朱婷等表演方面的素人都有过深度合作，在他看来表演指导最重要的是引导和激发，挖掘出角色内心的最高真实，而不是夸夸其谈大讲理论，更不是喜剧桥段中精确到秒的各种设计。
引导、激发、沟通
2018年李雅菂首次接触这一行业，是在《流浪地球》中受邀为吴京的文戏“保驾护航”。
他发现，咖位越大的明星演员反而越好打交道。因为咖位高，所以“眼界宽格局大”，更勇于面对自己的不足，并且有动力去弥补。
虽然是首次合作，但是吴京尊重他的意见，也愿意去尝试更多可能性，还会拉上李雅菂和导演一起讨论。“当时有一场戏，是刘培强和那个俄罗斯宇航员老马要进入空间站的总控制室，在起爆舱门的时候两个人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，这之前刘培强有句台词，导演和京哥当时都没太想清楚(说什么)，就是这句话不能说得太矫情，同时又能代表刘培强和老马的关系，所以当时我给他们的建议是，刘培强跟老马说，咱们还得带孩子去贝加尔湖钓鲑鱼呢。这句话，虽然说得轻描淡写，但是有一种决绝的决心。同时也非常体现人物性格，刘培强在《流浪地球》中是心心念念想回到地球和孩子重逢，而老马是俄罗斯人，去贝加尔湖也跟他有关系。这句台词得到导演和京哥的一致认可。”
事实上，表演指导做的工作跟编剧、导演和演员都息息相关，需要帮演员去提炼，帮导演进行预设，给他们更多可能性，让所有创作者在这个过程当中都能达到最完美的艺术呈现。“一个合格的表演指导，是演员和导演之间的一座沟通桥梁。导演在片场非常繁忙，表演指导就要把导演的创造意图通过自身理解传递给演员，如果演员有更多想法，还需要往同一个方向融合双方的创作意向。”
有了这次成功的触电，也有更多表演指导的合作找到李雅菂。电影《妈妈的神奇小子》根据残奥冠军苏桦伟真人真事改编，吴君如不仅是该片监制，还在其中饰演苏妈。在后来接受采访时，吴君如回忆该片请李雅菂过来指导，“有些技巧是我这么多年来也不懂的。比如哭泣，很多演员是哭不出来的。在现场那么多人看着，哭不出来很难受，大家又都等收工。他有技巧教我们，就是呼吸，这是我从来没有学过的。不是去想多悲惨的事情，什么狗死了、家人死了，而是有技巧的，要不停重复某个肌肉。是不是万试万灵?也未必。还有就是李老师说出了整个角色的原型，为什么你会拿着笔、拿着电话，为什么会喝水，补足了剧本上的不足，以及导演没说到的但你应该知道的东西，这是另一门学问。”
李雅菂和郎平的女儿白浪 受访者供图
正在上映中的电影《长沙夜生活》，李雅菂为张艺兴、张婧仪等人进行了表演指导。作为特别出演，张艺兴的戏份主要集中在两场脱口秀，第一场要体现出尬得脚趾抠地的感觉，第二场则须以真诚动人，张艺兴演出了两场的不同状态。有网友评论，“完全没有认出张艺兴，这造型和表演，真的让人惊喜”。李雅菂也称赞张艺兴的完成度很高，但他坦言还可以更好，同时也很看好张艺兴作为影视演员的未来发展。
李雅菂表示，对于专业演员，表演指导着手更多的是帮演员梳理出语言、心理、行动的三条线索。“这是一个互相探讨并不断深入的过程，不断进行引导和激发”，“表演其实是动作。碰到外界的压力，我应该怎么做?怎么去解决它?往往一般演员会演一些情绪，焦急、痛苦、难过……而真正懂演戏的人绝对不会演这些形容词，而是演动词。”
至于喜剧桥段中精确到秒的表演设计，李雅菂表示并不是完全不可以，但这种设计必须得在吃透人物的基础上进行，而且绝不可能设计出一套动作，最多一两个点睛的细节就够了。
素人可能没有表演经验，但不代表没有生活经验
指导素人表演，想象中一定会比指导专业演员更难。李雅菂对此说no。
以他参与陈可辛导演的电影《夺冠》经验来说，指导白浪、朱婷乃至后来新女排姑娘们的表演，让李雅菂深刻体会到，素人可能没有表演经验，但不代表没有生活经验。
他眼中的白浪简单纯粹，即使最开始他并不太看好白浪出演年轻时代的郎平，但是在实际训练中，李雅菂看出排球是白浪心里的大海。“有一次训练，我把一颗球放在前面让她去够。我在身后，用白毛巾绑住她的腰，拉着她，不让她够到。那是一种外化的阻力，她能体会到，那个球就是她的梦想。她想去打职业排球，想成为像妈妈一样优秀的运动员，但妈妈告诉她，你不可能。所以排球是她这辈子的遗憾。我们对抗了起码5分钟，我说你可以喊出来，拼命向前去抓，最后她真的抓到了。拿到球以后，我呼哧带喘地问她什么感觉，她不说话，就在那儿哭。”
当李雅菂发现了白浪心中的大海，接下来的事情就比较简单了，“我只要帮她把掩盖大海的沙子清掉，让大海露出来就好了。”
在他看来，这片大海，白浪身上有，朱婷身上有，郎导身上有，这帮女排姑娘身上都有。假如《夺冠》找专业演员来演青年时期的郎平，就得先去学排球，去体验生活，最多给她半年到一年时间，这是不够的。女排队员们虽然没有学过表演，但她们过去十多年一直在打排球，那就是在体验生活。她们有过成功，又经历了很多摔打，这些东西在她们心里已经埋下种子，甚至都已经变成了汪洋大海。
李雅菂在工作现场 受访者供图
非专业演员本色出演影视时，“哭戏”可谓是最难表现的。在片场上，李雅菂就碰到朱婷哭不出来的情况。作为顶级球员，朱婷在球场上需要掩藏情绪，不能让对手洞悉到她的心理活动，克制力之强由此可见。但电影要重现2016年中国和古巴女排大战前夜真实发生的情况，需要朱婷回到当年落泪的心境，现场试了几次都不太对。最终李雅菂把朱婷拉到一边，跟她聊天，然后问她，如果没有郎导，她现在在哪儿?如果不是排球，她现在会做什么?
四两拨千斤的几句问话，一下子让朱婷打开了情感的闸门，现场大哭到崩溃。“因为朱婷常说郎导懂她，两人情同母女，这是世上一个孤独的灵魂遇到另一个懂她的灵魂，遇上了，自然会有宣泄，正是这种宣泄导致她哭了。”
为《夺冠》做表演指导，让李雅菂极有成就感，“我和白浪一起成为郎平教练的一部分，在青年郎平的角色中，找到了自己，这样的融合特别完美和舒服。”他说。(完)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