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终于来到了可以进行仪式的神殿。

神殿深藏于地下,日与月皆照不进来,只能看到深暗的泥土散发着数千年前的气味。我的眼睛竟然依然能适应这等黑暗,大概神殿已经通过这种方式来召唤我。

凛冬仪式,需要抛弃自身一切沾有生命气息的组件,替换作属于世界的金属,化作齿轮镶嵌于机械的运转之中。这当然无法一蹴而就,不少人在仪式的中段就会放弃,另一部分人则将自己磨制得更精密贴合一些,等待可能的重用。


(资料图)

我褪去衣物,缓缓迈向神殿,如蚕睡入蛹中。

水坛位于神殿前,任何根本性的变化都来源于内部,我需给改变提供一个内部的动力。我趴向水坛边,属于凛冬的寒气奔入身体,来自世界本源的记忆被唤醒了,心脏的跳动逐渐加快,仪式已经开始,我需要加紧进入下一步了。

我绕过水坛,登上台阶,第一次替换开始了。我眼睛的根底越发干燥,仿佛有风渗了进去,把它慢慢切了下来。眼球明白了自己的命运,向眼眶挤去。然而我的视线越拉越大,白色的光涌了进来,合上眼皮也无法阻止我看到东西了。我发现神殿的柱子洁白无瑕,如果有时间仔细盯着它,我会看到光的幻影,但是我没有时间。我把脱落的眼球踢开,我不再需要它们了。

神殿看上去空空荡荡,在眼球看来是如此,可在我眼中,神殿内有着模糊屏障,构成了弥诺陶的迷宫。我的耳朵背开始发痒,无穷的小包逐渐从之下翻了出来。我开始隐约地听到由远至近的尖啸,大约是排斥我的耳朵用的。我伸手想将耳朵取下,轻轻一挠,无数的小包爆裂开来,有的穿透了我的手指,但这无关紧要,我反正也是会失去双手的,重要的是我的耳朵随之脱落。尖啸变得缓和,悦耳,动听,我能感到有什么引领着我,带我开始在神殿迂回。

心脏的脉动越来越强烈,我越来越难行走。心脏跳五六次,我才能镇定下来迈出一步。它冲撞我的脖子,冲撞我的胸口,企图从我身体中破开,到最后我只感觉有一根刺,从心脏中来,又到心脏中去,只是捅开了我的胸口。我新的眼睛和耳朵已经不够支持着指引我走下去了,我的注意被心牵引着再动不了。身体已然浸入浪涛之中,随着波起波落我即将要被震碎。我不知到过去了多久,毕竟痛苦总会影响人的判断——我的皮肤产生了与我肌肉完全不同的节奏,它强撑着自己不要被撑破,又或者它希望分离,而它也很难像眼和耳一样办到。我拉住喷发着痛苦的胸口,将之一把扯开,皮肤像一层轻薄的塑料一样飞了出去。

我的血肉开始沸腾,神殿知道我的替换过程是艰辛的,缓慢的,而它也是迫不及待的。仁慈的神殿终于亲自上手,减轻我的一点痛苦。我不需要用眼睛看耳朵听就能知道这种感觉,我鲜红和暗红的血液都在沸腾,他们在滋滋作响,像热锅上的油一样。水坛赐给我的寒冷已经完全逆转,我感受到了最彻底的炽热,太阳也不会像我一样散发着如此猛烈的热力。

可能是神殿听到了我的哀嚎,可能我失去了一会儿意识,我觉得突然一切安静了下来,有什么东西结束了。神殿也许分离我的血肉太久,让我调整调整,我正这么认为着,却发现胸口的疼痛不见了,我生命的印记已经清除了大半。我感受不到我的身体,但还有什么支撑着我。我知道那是我的骨头。我来不及先把它去掉了,我猜这样我很难坚持着到迷宫的终点。我在一圈又一圈的环绕中进入神殿的核心,墙壁在我眼中越来越清晰,但周遭的一切又提醒着我有一条惟一的,简明的道路,让我到达那个我需要去的地方。当我盯着地板绚丽的花纹在这一处收缩时,我抵达了旅程的终点。我想开始拆卸我的骨头,却发现我早已失去它了。

神殿投射出温暖的光,光中又有芝麻粒一样的阴影散落着,我曾走过夏天树荫下的小道,跟这有一丝神似。我的身体已经由雾和风代劳,它们保持着最后一点形,它们的工作就快要结束了。仪式的目的是我奉献我的所有,换来神殿的一点点慈悲。我在很早之前认为这是平等的交换,这是错误的,神殿远远在我之上。我幸运的没有在第四步或第五步停下,我有可能多做一点点事奉献给神殿。

神殿命我听从一切的风,像众多别齿轮一样,带动风这台机器。我在他咆哮时为他助力,我在他平静时替他喘息。我的作用微不足道,但我做了些什么总比没做好。我这样安慰着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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